／Cut.1／
深蓝色窗帘之外天空暗淡，夜色已然降临。精致的吊灯在头顶洒下扇形辉光，沐浴着灯光的两人在方桌旁对坐，中间摆放着扑克。如果不是两人脸上认真的神情，大概没有人会觉得他们在进行着一场以退学为赌注的小丑游戏吧。
一侧的翻转式计分板上显示两行数字，第一行是余仁胜利的局数，第二行是已经进行的总局数。
“胜局1，总局1”。
少年在开局的运气似乎很不错，入手就拿到两张人头牌(QK)，和为二十点的牌面已经足够大了；而随后要牌的庄家屈璃却出现了爆点(超过21点)，让他轻松赢下了第一局。
「我很不懂，」余仁将上一把的废牌清理到旁边，银发的发牌员正在向他面前分发第二局的牌，「明明是【神秘学】的社团，入社的考验按理应该是有关‘达芬奇密码’？或者像是‘心灵占卜’？——我也不太懂啦，反正好歹也要考相关的知识才对，为什么会选用‘扑克游戏’的形式呢？」
「看来你对于神秘学一无所知呢，余仁同学。」即使开局告负，紫发的少女仍然保持着无比平静的神色，「所谓【扑克】，传说可是由法国人将【塔罗牌】通俗化的产物哦。」
「诞生于古希伯来的占卜学说，慢慢演化为用‘象征’来代表事物发展的理论，也就是塔罗牌的牌面。在塔罗牌的【小阿卡那】中，有代表着【地】、【水】、【火】、【风】的四种花色，最后也成为扑克牌的花色起源。」
「神秘学之所以是神秘学，正因其无处不在，却无人察觉啊。」屈璃似有所指，嘴角微翘。
余仁皱眉。第二局起手时，他被发到一张‘7’和一张‘9’，总和为‘16’的牌面绝对不能算大，可一旦他选择要牌，下一张牌很有可能带来【爆点】。
少年默默地在心底计算着。
「如果不算A的特殊性，一共有13种可能的牌面，而下一张牌一旦超过‘5’点就会爆掉——换句话说就是13分之8的可能性。之后庄家会不会也爆掉呢……」
等等……好像不太对劲。
余仁回想起之前规则纸上写的话语。
“……规则与国际赌场上通用并流行的‘二十一点’并无不同……”
心头怪异的感觉越发明显。按照后面的说明，游戏本来应该是更偏向闲家的才对。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脑海中又回放起屈璃不久前说过的话。
（正因其无所不在，却无人察觉……）
！
无人察觉的规则啊，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社长。」
余仁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牌上离开，看向对面的少女。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既然是‘赌场’采用的规则，怎么会偏向于闲家的胜利呢？全世界成千上万的赌场中，二十一点是历久不衰的流行游戏，如果让赌客一直胜利，从概率上来说，坐庄的老板可是会亏到血本无归的啊。」
余仁重新拿起他放在桌角的写有‘规则’的打印纸，伸出手指，指向那一条“诡计”。
「刚刚你要我阅读的‘二十一点’规则，其实所有的规定都集中在第一句里——‘与赌场中的二十一点游戏并无不同’。而后面的详细条例，仅仅是为了麻痹玩家，故意将规则中有利于闲家的部分挑出来加以说明罢了！」
「所谓‘庄家必须要牌’，所谓‘认输只负半场’，没错，它们都是偏向闲家的规则，但是啊，在区分庄和闲的二十一点游戏中，最重要的那条却被省略说明了。」
「那就是：‘一旦闲家在要牌的时候爆掉，无论庄家之后有没有爆牌，一概判定闲家输’！」
「这样的规定，直接导致了闲家难以拿到大的点数——因为一旦不小心爆牌，庄家会直接判胜，根本无视了‘17点以下必须要牌’的规则！不仅是【赌注】的不对等，游戏早在【开始之前】就已经不公平了！」
余仁一字字地讲出真相——这个欺骗了霍未晞、也欺骗了他自己的真相。少年的双手扣紧桌面，而紫色头发的女孩，美丽的面庞上古井无波，在天顶辐射的淡黄灯光下散发出难以辨别是妖异还是空灵的迷人气质。
「答对了呦——然而，游戏已经开始了，不是么？」屈璃翻开盖着的暗牌——那是最大的牌面。一枚A，一枚Q。
「Black Jack.第二局，是我赢了呢。」
“胜局1，总局2！”
／Cut.2／
局势的发展相当有趣。
在点明「游戏对庄家有利」的事实后，余仁并没有叫嚣着更改规则或者要求重来——在小丑游戏的规定下本身也是不可能的事。他只是再也没有出声，默默的看着银发少女派牌，接着要牌、停牌，好像根本没有被影响到的样子。
余仁安静的神色可以被解释为他常年偷窥胖次带来的强大心理素质，可游戏的胜负走向竟然真的也没有受到影响。
“胜局5，总局10”
霍未晞水灵的眼睛里透出惊喜，这是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好局面。她情急之下找到的、完全没有游戏经验的自称是学渣的男生（其实是变态），竟然能够在天然的劣势下保持胜负各半的战绩。虽然游戏的进程只经过了三分之一，但对于新手来说已经是近乎不可能的壮举。
就跟规则上说的一样，因为发牌员的存在，整个游戏几乎没有出千的可能。况且在这样的游戏中，玩家所能决策的部分只占很小一点，双方到底哪边更接近‘21点’只能靠运气。
所以……这家伙依靠的真的只是强运？
余仁的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在整个桌面上游走，视线所及之处不仅是自己的手牌，连对方翻开的底牌也要再三确认，两唇无声的开合、也不知在默默念叨着什么。
那是祈祷好运的咒语吗？
……
打断他节奏的，是紫发少女再一次的发言。
「‘算牌法’（Card Counting）——来自六十年代美国UCLA大学数学教授Edward Thorp的发现，基于‘概率学’和‘心算能力’的高级赌博策略。」
「余仁同学，可别小看了进行多次小丑游戏的我哦。你这样的算牌手，我可是见过几个。」
屈璃深邃的眸子中，蕴藏着某种洞悉一切的东西。「据说麻省理工学院(MIT)的亚裔学生‘马恺文’，曾经用这种办法，在拉斯维加斯赢到几百万美元。」
「真没想到，号称‘一次小丑游戏都没有参加过’的你，能够掌握这种算法——余仁，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空气突然安静。
哒、哒、哒。
那是余仁的食指不自觉敲打在桌上的声音。少年原本放松的肩膀变得僵硬起来，游弋于桌上的目光也汇聚一处。
「还是被看穿了吗。」他苦笑，「没有错，只要计算出‘大牌’出现的次数，就能够预测到牌堆里剩余点数的趋势，从而让损失减到最小，这就是‘算牌法’的诀窍。」
二十一点的游戏，规则上确实对庄家有利。然而就每一种不同的牌面来看，仍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场合。
简单说来，如果把10、J、Q、K算作‘大牌’，而从2到6的数字算作‘小牌’，那么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牌堆里的‘大牌’越多，局面对庄家就越不利。」
因为庄家在17点以下必须要牌，而抽到大牌就会让庄家爆掉，与此同时，闲家反而容易拿到10+10这样容易赢的牌面，胜率此消彼长，便造成了上述的结果。
同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结论就是，
「牌堆里‘大牌’数量越少，场面对于闲家就越不利。」
作为闲家的余仁同学，一旦知道了牌堆里剩下的‘大牌’比例，就可以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如果大牌较多，那么本局有大概率胜利，持续要牌，见好就收，等待庄家自爆；
如果大牌较少，那么就考虑是否认输，而‘认输’只判‘负半局’，损失减到最小。
一遍遍的操作下来，庄家的天然优势就会被削弱，双方的地位再次变为平等，甚至还有反超的可能。
这是只适用于闲家的，独一无二的逆转方法。不过‘算牌法’需要玩家快速浏览并记住之前对局出现过的所有牌，仅仅一小部分头脑超群、或是专门练习过的人才能掌握。
「算牌法正是通过计算‘之前游戏中已经出现的大牌数量’，再由此推断出‘牌堆剩下的大牌数量’，利用数学手段来预测概率的技术活，」屈璃的语气转冷，「在过牌速度很快的二人游戏中，能够悄无声息地进行这样的计算，真是难为你了，余仁同学。」
在旁观战的霍未晞则睁大眼睛，看向余仁的眼光也多了几分别的情感。被揭穿伎俩的少年在开始的惊讶后也冷静下来，搔搔脑袋，颇为无所谓的说道：
「就算如此，利用概率论也不能算作出老千，对吧，屈同学？即使被发现了，你也没有理由去制止我的计算喔。」
「不如就这样下去，愉快地打完三十局吧。」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一向面色平静的社团长，屈璃，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表情。
「…啊啊，作为庄家的我确实没有权利制止你的行动。」
她在笑。
不是莞尔的微笑，也不是礼节性的淡淡笑容，那是属于无数次将‘胜利’握在手中的玩家，带有无比确信的笑容。
——「但是，没有规定【发牌员】不能喔。」
GAM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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